5月18日，有网友在社交媒体上贴出律师函，称陕西西安未央品优牙都口腔门诊部一名牙医偷拍其照片，并配上侮辱性等文字公开发布至某社交平台。相关信息恶意侵犯其肖像权，带有诋毁言语，严重影响其正常生活。

“医学界”发现，网名“一枚资深单身牙医”的小红书账号上传该患者就诊照片并未打码，能看清容貌。配文包括“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小姐姐和我搭不搭，你们同意她做我女朋友”等内容。有网友留言称，患者“衣着性感”，该牙医则回复说是“故意的”。

律师函要求西安未央品优牙都口腔门诊部向患者公开赔礼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费2万元及由此产生的律师费5000元等。若该门诊部在收到函件3日内未妥善解决此事，律师将向当地卫健委等投诉，并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

截至本文发布时，在涉事社交平台上已经无法搜索到该名牙医的注册账号，其发布内容已经删除。

“医学界”联系到患者委托的律师事务所，确认了上述律师函的真实性。对方表示，今天是发出律师函后的第一天，到下周一若无进展，会采取下一步行动。据了解，牙科诊所辩称，那些都是牙医个人行为，和诊所没有关系。律师目前尚未联系到上述涉事牙医本人。

“近年来，各地都在加强对患者隐私的保护、管理，制定配套政策，出台相关草案。”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钱陈律师告诉“医学界”，社交媒体不断发展，更易发生触犯患者隐私等事件。如果医生未告知患者，就在社交平台、直播间等露出有患者名字、头像的画面，或是相关影像学检查结果、诊断报告等，就属于侵犯隐私。“这种情况下，患者一告一个准。”

若上述西安牙医发生的情况真实，并最终闹上法院，涉事医师将面临怎样的处罚？根据今年5月发布的《陕西省卫生健康行政处罚自由裁量权指导规则及实施标准（征求意见稿）》，医师在执业活动中泄露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3人，将处以1万元以上2万元以下罚款。但若以营利为目的，泄露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违法所得超过5000元，将吊销医师执业证书。

保护隐私，越来越严

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九人民医院黄浦分院陈斌钻研腋臭这个细分领域有数十年。他真切地感受到，患者对于隐私的重视程度明显增强。“如今找我看病的患者，连挂号都不想实名。你让他们扫二维码，使用一些互联网平台开展医患沟通、诊后管理。有不少人担心隐私泄漏，要么不留真名，要么干脆不用、不联系。”

患者隐私权是指患者拥有保护自身隐私部位、病史、身体缺陷、特殊经历、遭遇等不受任何形式外来侵犯的权利。从多地近年发布的行政处罚裁量基准来看，可以发现针对患者隐私保护的条款，都有从严、从重管理趋势。

5月15日，天津市卫健委印发“关于公开征求《天津市卫生健康（爱国卫生）行政处罚自由裁量基准（2023年版）（征求意见稿）》意见的函”（以下简称2023年版行政处罚基准），涉及传染病防治、中医药、计划生育与妇幼等11个维度。

在医疗卫生相关文件中，事涉执业医师的行政处罚规定有12条，数量和2018年版文件一致，但内容有较大改变。比如，针对“泄露患者隐私，造成严重后果”，2023年版行政处罚基准认定泄露1名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且不存在违法所得，裁量类别属于“从轻”，予以警告并处1万元罚款。泄露2名以上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或存在违法所得的，应“从重”裁量，不仅要警告、罚款，还要暂停6个月以上1年以下执业活动，直至吊销医师执业证书。根据天津2018年版文件，单次泄露涉及6名患者以上的，才属于“从重”处理类别。处罚手段包括停止至少8个月的执业活动，但无需罚款。

同期，重庆市卫健委公开征求《重庆市卫生健康行政处罚裁量基准实施办法及具体裁量基准》意见。根据相关内容，针对泄露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涉事医师或有3次机会。第一次发生时，会处以“警告”，没收违法所得，根据人次数、处以1万元至3万元罚款。第二次时，会在罚款基础上暂停6个月以上1年以下执业活动。第三次可吊销医师执业证书。

“事不过三”的管理规定，还体现在《上海市执业医师行政处罚裁量基准》中。其内容显示，针对首次泄露患者隐私的，予以警告。再犯者将暂停6个月以上1年以下执业活动。第三次及以上泄露患者隐私且造成严重后果的，吊销执业证书。根据上海卫健委公告，这份原发于2015年的文件已延长有效期至2026年2月28日。

在北京，“事不过三”是指涉事人次。《北京市卫生健康行政处罚裁量细则（2023年1月修订）》称，泄露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超过3人次、或情节严重的，最高可吊销医师执业证书。此外，北京针对此类违法行为设有至少24个月的公示期。

医法汇创始人张勇律师告诉“医学界”，行政处罚裁量基准是行政机关在法律法规及规章的权限范围内，开展行政执法工作的具体尺度和标准，它旨在解决同案不同罚、量化执法等问题。“它要保障出现同类违法行为后，大家面临的处罚标准是一样的，不会出现暗箱操作，也不会突破相关行政法律法规所规定的处罚限度。”

这几类情况最易触雷隐私

多名受访者表示，随着法律法规不断健全，我国更细化、强化地保护患者隐私。《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中华人民共和国基本医疗卫生与健康促进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师法》、《传染病防治法》等都有相关条款。

2022年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师法》（以下简称新《医师法》）第56条规定，医师在执业活动中，泄露患者隐私或者个人信息的，由县级以上人民政府卫生健康主管部门责令改正，给予警告，没收违法所得，并处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责令暂停6个月以上1年以下执业活动直至吊销医师执业证书。多地行政处罚裁量基准涉及的罚款数额，多源于新《医师法》这一条。

对比旧《医师法》“造成严重后果的才要进行相应处罚”，新《医师法》降低了医师泄露患者隐私或个人信息的处罚门槛，进一步加强对患者隐私及个人信息的保护力度。

疏于患者隐私、个人信息的保护，医疗机构也面临处罚。包括毁损患者社会形象而触及《民法典》，也可能因情节恶劣、触犯《个人信息保护法》，最高可能处以5000万元的罚款。山西、江苏扬州等规定，对患者生活、工作等造成严重影响，可以责令机构停止相应执业活动。根据我国《刑法》等，医师、医疗机构主要负责人还可能因此被追究刑事责任。

但在各种法规愈发严格的形势下，各地仍频频出现患者隐私被曝光事件。2019年10月，歌手林某在江苏镇江举办演唱会，因身体不适前往镇江第一人民医院就诊。当日下午，林某就医信息即被泄露。

新冠防疫期间，多地有确诊患者因个人信息泄露而遭遇网络暴力。《半月谈》梳理称，仅2020年11月至2021年1月，至少出现10起流调泄露事件。信息泄漏者涉及医疗机构、疾控中心工作人员，以及卫生健康行政机关领导。

张勇律师结合工作经验指出，在两种场景下，医师最易侵犯患者隐私。第一，男性医师给女性患者做妇科检查。第二，医师进行健康科普时，露出患者信息。“有些医生利用社交媒体、直播诊疗过程。涉及到患者面貌时，可能会打马赛克。但熟悉患者的人一看能看出这是谁，就属于侵权。”

2022年1月18日，山东日照一位男妇科医生在网上直播妇科手术。随后，该名涉案医生被追究刑事责任。今年1月31日，江苏昆山一位男妇科医生在个人社交媒体公开发布患者就诊照片、涉及隐私部位。2月1日，昆山12345反馈称涉事医生已暂停执业，相关部门启动调查。

钱陈律师指出，常见但医务人员未意识到的侵权情况，还包括问诊后，医务人员通过微信等渠道，与其他不相关人员讨论患者病情和治疗方案，导致患者隐私及个人信息泄露。“医师们要特别注意。一旦涉及患者真实个人信息、相关病历信息等，一定要事先经得患者同意，避免不必要的纠纷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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